寻找下一个巨星:从温格选材标准看国际足球人才分布

2024-07-01 12:16:58

世界各个角落对下一位超级巨星的搜寻从未停止过。

温格的经验是选拔球员,看重力量和身体协调性,所以他认为最有天赋的人来自西非几内亚湾周边的国家。至于身体协调性,特别是球技,温格的结论是拉丁人最棒。

这样的总结是得到整个国际足球界认可的,但对于一些职业球探来说,却太过具体,也太过笼统。

西非国家代表着过去三十年非洲足球人才的极度繁荣,但在被欧洲职业足球近乎殖民的利益所锁定后,却表现出了各种结构性问题。拉丁世界太过辽阔,从南欧到南美,再到中北美洲和加勒比地区,几乎处处都可以概括。

巴黎的移民足球

刚刚接任尼斯队主帅的维埃拉等法国足球界人士在法国队第二次夺得世界杯冠军后提出了一套新理念,他们认为最有可能发掘足球人才的城市是巴西圣保罗和法国巴黎,这两座城市人口规模巨大,都具有贫富悬殊、街区结构复杂、文化差异大等特点。

姆巴佩家乡邦迪的街头足球。

两座城市不同社区的数千名儿童正在进行有规则或无规则的足球比赛。无论是水泥地还是草地,只要是泥地,孩子们都可以脱下连帽衫,把球排成球门,尽情玩耍。

维埃拉说,这是他童年最美好的回忆。

1998年,维埃拉与齐达内一起夺得了世界杯;图为两人在2002年世界杯上的合影。

维埃拉是移民后代,8岁时从达喀尔来到巴黎,先是在巴黎西郊小镇特拉普居住。这些小镇散布在巴黎周边,类型大同小异、拥挤破旧的居民楼,鳞次栉比利物浦曼联通道斗殴,鳞次栉比。

法国是欧洲中央集权非常强的国家,巴黎不仅是政治、文化中心,也是经济中心,但周边小城镇的经济和生活水平却远远落后于巴黎,社区生活也远远不够丰富。

对于这些小镇的孩子来说,足球永远是他们生活的主题。

大巴黎包括市区周围的七个省,与巴黎市共同组成巴黎大区,面积1.2万平方公里,人口约1200万,占法国人口的五分之一。

法国媒体对来自巴黎地区的顶级足球运动员做过各种总结和盘点,其中不乏大批世界冠军、欧洲冠军。用维埃拉的话来说,“他们都是高楼住宅楼里的孩子。”他在法国国家队效力时,“在一次国家队训练营里,23名球员,其中15人来自大巴黎地区,全部来自各个移民社区。”

阿内尔卡职业生涯曾效力于巴黎圣日耳曼、阿森纳、皇家马德里、利物浦、曼城、费内巴切、博尔顿、切尔西、上海申花、尤文图斯、西布罗姆维奇和孟买城足球俱乐部。

他们来自同一个地区,但职业生涯却遍布法国和欧洲。维埃拉那一代法国国脚曾获得1998年世界杯和2000年欧洲杯,但阿内尔卡是唯一一位在俱乐部发展出职业生涯的球员。他曾效力于巴黎圣日耳曼,很早就被温格招入阿森纳。当时的巴黎圣日耳曼坐拥金矿,但并未好好利用资源。直到近些年被卡塔尔收购后,他们才真正意识到巴黎是一块足球人才的富矿。

博格巴、坎特和姆巴佩。

在俄罗斯世界杯夺冠的法国队中,巴黎依然拥有不少天才球员,博格巴、坎特、门迪、马图伊迪、姆巴佩等均来自大巴黎地区。最受欢迎的姆巴佩来自巴黎东北部的邦迪,目前效力于巴黎圣日耳曼,但职业生涯首秀是在摩纳哥,巴黎圣日耳曼花了近2亿欧元将他从摩纳哥挖回来。

姆巴佩

很难想象,已经名扬天下的姆巴佩还只有19岁。不过,这位才华横溢的少年在法国成名已有两三年。在他刚为摩纳哥一线队效力时,也就是2017年新年后,图拉姆就多次提醒大家关注姆巴佩的成长,“这是一个超级特别的孩子。”

童年时的姆巴佩和亨利。

姆巴佩的绝对速度,加上他带球的连线能力,让他成为了球场上最锋利的利刃。这个特点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法国国家队历史上最成功的前锋亨利。当然,也有人把姆巴佩和巴西队的罗纳尔多作比较。对于职业球员来说,基本身体素质已经很出色了,但姆巴佩的绝对速度,是出众的天赋。他还拥有出色的球技和冷静果断的射门。这些特点集于一身,想不成功都难。

世界杯对于姆巴佩来说意义非凡,他不仅一战成名、帮助法国队夺冠,还经历了职业生涯最伟大的磨练。

俄罗斯世界杯1/4决赛,姆巴佩梅开二度,并制造点球,帮助法国队4-2战胜阿根廷队。

在国家队,他面对过不同类型的对手,包括梅西领衔的阿根廷队、阿扎尔领衔的比利时队,以及决赛中莫德里奇领衔的克罗地亚队。姆巴佩有几粒非常精彩的高速长距离进球,但也因假摔被媒体和民众甚至社交媒体广泛质疑。他所经历的考验不仅是对一名职业球员技战术层面的挑战,更是对一名巨星在更广泛、更深层次上的殴打。

这次经历,用前法国冠军中后卫勒伯夫的话来说,“是人生中最宝贵的经历,经过这次经历,你的成长和成熟将进入一个完全不同的阶段,是其他职业运动员难以想象的境界。”

巴黎圣日尔曼

姆巴佩是这一代法国足球人才的顶尖代表。除了姆巴佩,大巴黎地区出产的足球人才目前活跃在欧洲各大联赛,包括马赫雷斯(曼城,阿尔及利亚国脚,来自萨塞勒)、马夏尔(曼联)、迪涅(埃弗顿)、马马杜·萨科(水晶宫)、英超的穆萨·西索科(热刺),以及效力于德甲拜仁的金斯利·科曼。再往前追溯,亨利、加拉斯、维尔托德等,都来自大巴黎。

与身为职业球员的姆巴佩不同,这些球员中有很多是真正来自街头的利物浦曼联通道斗殴,他们从庞大的参赛群体中脱颖而出,逐渐进入各个青少年足球俱乐部利物浦曼联通道斗殴,再从街区联赛、地区联赛一路晋升,进入各个职业俱乐部球探的视野。

姆巴佩家乡邦迪的U13队。

法国乃至整个欧洲成熟完善的足球发展体系,让所有有天赋的球员都能找到成长的途径,身处这样的体系中的人或许意识不到它的重要性,但置身其中的人,从外部视角更能体会到它的价值。

法国人自己也总结出,大巴黎区之所以能出足球人才,第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参与人数众多。巴黎周边地区的孩子几乎都把足球当成了人生第一选择。维埃拉说:“我在巴黎长大的时候,足球就是我们的一切,只要离开学校,我们总会在街头踢球。”

第二个原因是丛林般的竞争环境。街头足球更像是一种无组织的运动,没有规则,不同街区、甚至不同宿舍楼的孩子们无时无刻不在相互竞争。这当然不是正式的比赛,而是一群孩子和另一群孩子之间的竞争。

法国街头足球纪录片《混凝土足球》的片段(sur)@Hélène

“中午一群10岁的孩子可能和一群12岁的孩子踢球,晚上他们的对手是隔壁街上一群15岁的孩子。”维埃拉说,“这种比赛没有年龄限制,没有裁判,也没有绝对的人数限制。没有裁判的街头比赛对足球运动的发展非常有帮助,因为你必须随机应变,用自己独特的方式去寻求哪怕是一丁点的竞争优势。有时候,甚至放在球门上的书包大小,都能决定谁能赢得比赛。”

在这样的比赛中,碰撞,甚至打架事件时有发生,这样的足球比赛环境当然比精英青训更加残酷,但最本能、最有效的足球技能和素质,却都是在这样的街道上养成的。

“要么你变得更坚强,更不愿承认失败,要么你就会被淘汰。”

街头丛林

大多数踢街头足球的孩子都来自移民家庭,生活非常艰苦。

2003-04赛季,阿森纳队以不败的战绩夺得冠军,维埃拉当时是球队队长。

维埃拉说,他八岁时就从达喀尔搬了过来,家里只有母亲和弟弟。他的母亲只能做清洁工来帮家里打工,还要去夜校学习秘书技能,几乎全职工作,既是父亲又是母亲。

维埃拉说,踢足球就像“嘴里含着刀片”,他从小就知道,足球是他最大的快乐源泉,是他赢得同龄人认可和尊重的原因,也是他逃离贫民窟生活的出口。

这样的一个孩子不努力是不可能的,他足够有野心,对这项运动有着深厚的热爱。维埃拉继承了母亲坚韧不拔的性格。在这样的贫民窟,“就业机会非常有限,大家得不到太多社会帮助”,努力工作是唯一的选择。

姆巴佩家乡邦迪的街头足球。

我们在太多的场景中看到,这些在水泥地中成长起来的球员,性格更加坚毅、坚韧。运动素质和竞技素质的形成,受到环境的决定性影响。这也是巴黎圣日耳曼足球人才济济的第三大原因。

不得不说,健康的足球训练体系和人才成长通道,让这些移民孩子有机会实现自己的足球梦想。在西非和拉美世界,也有同样甚至更多的孩子在城市边缘日复一日地踢着足球。他们或许更有天赋,但在通往精英职业足球的道路上,他们很少能得到巴黎圣日耳曼周边孩子那样的机会。

当维埃拉的家庭状况稍有好转时,他们搬到了法国西北部的德勒。此时的维埃拉已经是小有名气的年轻球员了。然而,由于负担不起交通和时间成本,他仍然无法每天参加足球训练。幸运的是,一位名叫雅克·奥特福的球探成为了维埃拉的人生福星。他每天接送维埃拉训练,陪伴他度过了成长最关键的时期。在德勒当地的俱乐部,维埃拉接受了更正规的足球训练,奥特福也通过帮助维埃拉成长,提高了他在当地足球界的地位。

维埃拉16岁加入戛纳,19岁成为球队队长。

这导致维埃拉在16岁时就被戛纳足球俱乐部选中,并正式成为一名职业球员。

街头与精英

与他的师弟坎特一样,维埃拉很早就进入了职业俱乐部,但并未入选著名的克莱枫丹法国国家足球训练体系。

克莱枫丹训练基地是法国足球人才的摇篮。

两届世界杯冠军法国队的球员大多曾在克莱枫丹训练过,即便如此,他们在职业俱乐部联赛中的表现也让维埃拉和坎特脱颖而出,成为国家队不可或缺的支柱。

维埃拉19岁加盟AC米兰,但并未得到太多重视,一年后加盟温格即将执教的阿森纳,并立刻成名。坎特更是大器晚成,23岁还在法乙踢球,但在卡昂升入甲级后,他在莱斯特城开始了自己的传奇。

当球队举起奖杯时,年轻的坎特(左)静静地站在旁边。

这样的足球天才都来自街头,他们的足球血液里始终流淌着通过街头足球磨练出来的坚韧,接受丛林生存挑战的韧性,而这些品质正是职业俱乐部精英化、温室式的青训体系所缺乏的。因此,1998年法甲冠军主帅雅凯一直强调,在足球青训中,“街头足球的环境永远是不可或缺的”。

弗格森在很多场合都说过:“鲁尼可能是英国足坛最后一位街头足球运动员了。”这是老爵爷对于足球界变化的感悟。他在自传的开篇就分析了二战后汽车和高速公路给欧洲社会生活带来的变化。一个重要的结果就是“街头足球几乎已经消失了”。

非洲的街头足球文化。

足球人才,尤其是能够在极端对抗环境下发挥出本能的天才球员,在正规的青训体系中是培养不出来的。巴萨的拉玛西亚及其严密的阿贾克斯青训总能培养出一批脚法精湛、传球组织合理的优秀球员,但梅西、C罗、罗纳尔多、小罗、德罗巴、埃托奥等这些能够决定比赛胜负的球员,或多或少都带有街头足球的痕迹。

欧洲已经没有多少前锋了,足球天才最多的德国,十几年来一直找不到前锋,某种意义上,这是街头足球消失的后果。

为什么选择巴黎圣日耳曼?

这些移民的后代构成了法国足球的黄金一代。在一些法国社会学研究者看来,巴黎周边这一地区在未来相当长一段时间内仍将是足球人才的高产区。这与大巴黎区的社会结构,以及近半个世纪以来的社会演变和移民浪潮有着直接关系。

1889 年巴黎世界博览会。

在欧洲国家中,法国长期以来是“大巴黎、小省”的社会政治结构。如果我们翻看大仲马的巨著《三剑客》,就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欧洲很多国家都有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向多个城市迁移的历史,比如德国、俄国这些大国。但法国从12世纪末开始就成为法国的政治、宗教、经济、文化中心,综合社会条件没有哪个法国城市能比得上它,是绝对的中心城市。与经历了深刻工业化的英国不同,法国保留了更高的相对农业化程度,巴黎的综合经济长期占法国整体经济总量的一半以上。

二战后,法国经历了两次殖民地独立浪潮,大量殖民地移民涌入。新移民中,北非移民占了很大比例,这与前法国阿尔及利亚军团的组织有关,也有不少来自西非前法国殖民地的移民。新移民的到来,首先需要解决饥饿和温饱问题,努力在社会上立足。因此,在1960、1970年代,这两次独立浪潮之后涌入的移民,最有机会立足的地区,就是经济最发达的巴黎周边的法国。

新移民只能在巴黎找到工作机会,但巴黎是一座历史悠久、古迹保存完好的城市,中心区不可能为他们提供太多的生存空间。于是巴黎的新移民也如潮水般涌来,早起进城工作,黄昏出城居住。于是,巴黎周边形成了一条移民带。

移民混合居住,特别是不同种族、不同文化背景人士所引发的问题,长期以来一直是困扰法国政府和社会的一大难题,相对分散居住、选择相同或相近的文化背景已成为当今的社会现实。

类似的情况在伦敦南区和东区也十分相似——二战后印度和巴基斯坦的分治导致数百万印度、巴基斯坦和孟加拉国移民涌入伦敦东区。时至今日,在2012年伦敦奥运会主会场斯特拉特福附近,仍有50万孟加拉国移民及其后裔。而在伦敦南区,则居住着大量非洲移民及其后裔。

10月13日进行的欧洲国家联赛中,英格兰队与克罗地亚队0-0战平,桑乔替补斯特林出场,成为首位代表英格兰出场的2000年后球员。

虽然现役英格兰队中还没有能与姆巴佩媲美的后起之秀,但像桑乔、塞塞尼翁、洛夫图斯-奇克、哈德森-奥多伊、比萨卡、尼尔森、查洛巴等球员已在英格兰各级别年龄段球队中逐渐涌现,以至于英国媒体开玩笑说:“以后英格兰队要用南伦敦口音当官方英语了……”

恢复街头足球

有了新移民的后代,足球人才基础就足够了。但街头足球环境才是人才发展的起点。在法国,在反思世界杯失败的德国,很多专业人士都在呼吁恢复一些街头足球环境,不要把有天赋的足球人才集中到精英青训温室里训练,也不要害怕让孩子们在街头足球环境中“放养”一段时间。

维埃拉曾建议,不同年龄段的孩子可以混合参加比赛,因为“唯一能证明你有多强的方法,就是看你能应付什么样的挑战。”同时,街头足球和更自由、更随意的足球环境也更符合孩子们自然的足球成长环境。

巴洛特利和桑顿都曾在欧青赛上大放异彩,但他们如今的命运却令人遗憾。

意大利足球近20年来一直饱受足球青训成功率低下的困扰,佐拉和维亚利总结的原因之一,就是意大利足球过于重视职业化,以至于“10岁甚至更小的孩子过早进入职业训练体系,过早确定了他们在场上的位置和必须掌握的各项技能,从而扼杀了他们自由成长的向上空间”。

精英化与街头化,是两个不同的足球世界。巴黎圣日耳曼足球人才的丰富,恰恰是两者优势的结合,既有移民子弟在街头丛林中成长的战斗经验,也有天赋显露后进入精英体系培养的逻辑。

在这样的环境下,教练和球探都能获益,因为他们可以培养和发掘更多球员,大家都能获得一些利益,出乎意料地形成了一个良性循环。

俄罗斯世界杯1/4决赛,法国队2-0战胜乌拉圭队,姆巴佩赛后拥抱父亲。

姆巴佩是个极端的例子,他的母亲来自阿尔及利亚,父亲来自喀麦隆,父母都有着优秀的运动基因,姆巴佩从三四岁起就一直陪伴在父亲身边,适应着足球竞技环境。

在俄罗斯夺冠的法国队也是2018年世界杯最年轻的球队之一,与1998年的法国队相比,他们的大部分球员还未到达竞技生涯的巅峰,仍具有巨大的成长潜力。

巴黎作为法国的中心城市,足球这个社会话题非常值得研究。